我用力拉了一下书包的带子,一口气冲上了面前的山坡。路边的小草变成了极具生机的绿色,草尖上还有淡淡的鹅黄色。
“今天天气很好呢。”我说道。
“是呀,所以妈妈让你出来喽。”一个甜美的声音回答道。
声音来自妈妈开发的新型随身机器人,妈妈说她在里面植入了像母亲一样思考的芯片,所以这个戴在耳朵上的小巧机器人经常会唠唠叨叨地提醒我各种琐碎的小事。
我抱怨道:“今天爸爸妈妈去和老朋友见面啊,没准他们去大吃大喝一顿呢。”
机器人微微颤动,弄得我耳朵一阵发麻,这是她在笑:“哈哈哈,妈妈今天可是给了你下个月的生活费啊,趁着这个机会,我们也去吃一顿好了。”
我轻轻敲了她一下:“你不是会以母亲的思维来思考吗?这样撺掇我是为什么啊。”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吃自然的美食也让我补充一点资料库的信息吧,以后就可以模拟味道了。”
“好吧好吧,就和你去【过去】吃晚饭吧。”我揉着耳朵。
【过去】是一条街道,卖过去几百年里的东西,还有从前自然的食物。虽然我们现在完全可以靠注射和服用营养素来过活,但过去的食物总是非常受欢迎。即使价格高昂到一盘菜可能会花费研究组三天的花销,爸妈研究组里的各位还是乐此不疲。
我推开一家饭店的门,店里没有多少人,毕竟这不是小众的消费。我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是爸爸妈妈以前一个研究组里的人,后来不知为什么退出了研究,在这里开了一家饭店。
“啊呀,小蕾来啦,今天吃些什么?”大叔走到我旁边。
“恩,爸爸以前说过的,一种绿色的,带点红色的,还有特殊的味道的蔬菜,经常和鸡蛋一起炒。”我想了想回答道。
大叔貌似很苦恼地想了一会,一拍脑袋:“你是说香椿吗?好嘞,马上去做。”
七岁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这个区来,我还记得那天也是一个很好的天气。爸爸妈妈因为学术上的突出贡献引起了各界的注意,所以为了方便起见,他们被要求搬到这个核心区来。虽说让我离开我的朋友们我很不乐意,但是那时还小,看见核心区漫天乱飞的太阳能交通工具,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
我并不清楚爸妈是研究什么的,但似乎是与人体有关的,我常看见他们拿着人体的解剖图,神神叨叨地轻声低语,当我想要好奇地一探究竟时,爸妈就会哄我:“小孩子不能看的,看了要做噩梦的哦,小蕾乖,去和机器人玩一会儿好不好。”每到这时我就会撇撇嘴:“哼,还当我小孩子,这么容易就把我骗走。”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乖乖地离开实验室。
后来,我忽然发现妈妈开始给我喝一种红色的液体,每天三杯。刚开始那个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但爸爸妈妈都说那个对身体好,我也只好屏住呼吸一口闷。习惯了之后会发现它其实还挺好喝的,有淡淡的草莓味。差不多过了半年,我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总是感觉很累,关节里酸酸的,有的时候记忆还会莫名其妙断片,蹲下去甚至站不起来。妈妈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安慰我说这是成长期的孩子都会出现的情况。
这一喝就是6年。
但等到我上了初中,妈妈没有再给我喝过那个液体。
“香椿来啦!”大叔吆喝着。
我捧着他给我盛的三百年前人们的主食,犹豫着。
大叔乐呵呵地拍拍我的背:“吃吧,很好吃的。”
我伸出筷子,夹住了一点香椿,但还没有放到米饭上,就掉了,我心疼地直咧嘴,这一筷子得多少钱啊。说起来,筷子这东西我刚学会使用,夹着东西总是掉下去,有时我也很头疼,为什么以前的人要用这么麻烦的东西。
桌上的香椿没有消失,大叔用手搓起,扔到了一个盒子里,对我解释道:“不好意思啊,为了全方面还原古人的生活,桌子没有换成自动清洁的。”我点点头,又夹起一块蛋,并且把碗凑了上去,还好,这次没有掉。
我细细品味了一下,香椿特有的清香和蛋的甜香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冲击着我的味蕾,蛋很滑,嚼了几下就被我咽了下去,再吃一口饭,天然食物的味道实在是太棒了。大叔看我吃得无比陶醉,很激动:“看吧,我的手艺可是一流的,无论是科学研究还是做饭做菜,样样都是好的。”
我努力地把满口的饭咽下去,问:“大叔,你们到底研究的是什么啊?”
大叔似乎有些后悔提起这个:“没什么啊,你以前不是也看到过你父母的课题吗。”
“是啊,可是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啊,连字都认不全,后来长大了他们又不给我看了。像今天他们去开会,都不能带上我。”
“等等,你说他们去开会了?”大叔追问道。
我点点头:“对,一大早就走了,妈妈为了打发我还给了我下个月的生活费。”
大叔没有回答。我抬头看看他,他的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我劝过他们,但还是到了这一步了吗?”
我挥挥手:“大叔?”
“哦哦,对了,你吃完早点回家,这顿饭我不收你钱。”
我高兴地几乎跳到桌子上:“真的吗真的吗?太好了,你真够意思。”
机器人发出警告的声音:“你给我坐下。”
走在回家的路上,机器人在我耳边轻声说:“他们大人之间有秘密呢,不告诉你,打发你走耶。”
我白了空气一眼,旁边的路人奇怪地看了看我。我连忙收回眼光,也轻声说:“那没办法啊,大人也是很任性的生物啊,不知道以前的人是不是这样的。”
“人类的奇怪思维方式从以前到现在没有变过。”她说。
“好吧好吧。”我敷衍道。
眼光又被旁边商店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了,长的很奇怪,外面是一个廉价金属的框,里面有三片叶子状的东西,标价不菲。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她嗡嗡震动了一声,回答道:“据资料显示,那个东西好像是叫电风扇,作用是夏天时促使空气流动,减轻体表温度。”
我撇撇嘴:“这东西有用吗?还卖的这么贵诶。”
“在过去科技落后的情况下,使用这种东西似乎也是寻常的。”
“过去一点也不好,我们以前住在老房子的日子我都快记不起来了啊。”
“嘿,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是我的同学季节,他爸爸是考古学家,我爸妈是科学家,我们各自的家庭一个活在过去,一个活在未来。于是我们的平常的对话有时会很脱线。
我笑笑,说:“吃饭饭啦。”
季节指着那个电风扇说:“这个是我爸爸找到的哦,他最近还发现了一个超级大的鼓风机一样的东西。他说那个是以前的什么油烟机,居然有两个小型旅行箱那么大。”
我回答道:“那还真的是很大诶。不过这种东西现在也没有用了,你爸爸没有考虑换工作吗?”
季节无奈地笑笑:“有啊,因为现在科技发达他的工作几乎没人预约了,很麻烦啊。我们家可能要搬出这里了,到时候会在你家附近找新房子吧,然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哟。”
我点点头:“好呀,然后你把作业借我抄就很方便。”
“天哪你还想着抄作业,你的评价单上的分数已经低得惨不忍睹了好吗。”季节说道,“那个…..明天晚上有聚会,有很多好吃的,你要来吗?我们班的同学发起的,不少人报名了。”
“应该可以,我回去再问一下我妈妈吧。那地点在哪里?晚上几点?”我不着痕迹地咽了一下口水,问道。
“恩,说起这个地点啊,是在你家老房子附近呢,聚会的主题是回到过去。”
实验室亮着灯。
“爸妈,我回来了。”我推开门。
爸妈有客人,是个上了年纪的秃顶老头,我喊了一声伯伯好,就退出了实验室。
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他们似乎起了争执:“你们这样做简直是丧心病狂,她是你们亲生的孩子!”
爸爸似乎有些无奈:“我们只是试验罢了,试验差点就成功了。”
秃顶老头很生气:“这样的做法是不可理喻的,你们等着,我很快会请专人来结束你们的实验。”
然后就传来推开椅子的声音,我赶紧跑回房间。
过了一会,门被人推开了,我抬头看去,原来是妈妈。
“小蕾,回来啦,晚饭吃了什么呀。”
我兴奋地回答道:“我很奢侈哦,我去【过去】吃东西了。不过老板没有收我钱。”
妈妈微笑了:“那还真是不错哦。我出去了,你早点睡觉。”
我突然想起来,于是问道:“妈,我可不可以参加明天晚上的聚会,是我的同学发起的。”
妈妈的声音随着门被关上传来:“当然可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妈妈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小蕾,醒醒。”妈妈的声音。
我一骨碌爬起来,看见妈妈手里提着我粉红色的行李箱:“妈,这么早,干吗去啊。”
妈妈表情有些紧张:“你拿着去老房子,爸爸和我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啊,我可以留在这里,聚会晚上才开始。”
妈妈一反常态地来推我:“快点,这里可能要被收回了。”
我抱着满肚子疑惑离开了家。门外有车子等着,司机戴着墨镜,看到我出来他忽然摇下车窗。
“快点走。”机器人说道。我点点头,加快了步伐。
我走到离家最近的车站,在感应器上按了一下手印,屏幕上出现了我的信息。下方的账户数目减少了十点,显示购票成功,提示五分钟后将会有一班车。
远处车子缓缓驶来,我摘下了耳朵上的微型机器人,并关掉了电源。如果带着她上车会被检测出来,不是说会被抓起来什么的,解释起来也很麻烦,而且我很怕麻烦。
车子上没有人,这倒是很奇怪,正常来说应该是不会这样。虽然我心里很疑惑,但也只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两个小时后。
我在终点站下车。“奇怪啊,我记得这里通往老房子的路上是两边种满香樟树的吧。”我自言自语道,然后打开了机器人的电源开关。
她先是很生气地抱怨道:“你又这样不通知我一声就关电源,这样我的感觉和人类被谋杀是一样的你知道吗!”
我打断她:“你看这边的香樟树大道没有了。”
机器人似乎也喃喃自语道:“对,在我的芯片里输入的是这样的场景。而且因为香樟树只能在这里存活,其他地区没有这个树种,还有不少人来参观。”
我沉默了,从前我常常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在树下玩,爸妈拉着手,我们一起散步。
“不过谁知道呢,毕竟你也离开这里这么久了,政府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机器人安慰我。
“恩,好吧,我们去看看老房子,然后去今天晚上的场地参观一下。”老房子依旧在那里,但是因为很久没有人了,处处都是灰尘。我站在屋后的小院子,看见有一小片薄荷青翠欲滴,颇为感慨:“你看,以前我妈做菜时经常会放薄荷,她和爸爸在厨房里忙碌,我就去桌子上偷吃已经做好的菜。我们那时还是吃自己种的天然蔬菜,可是后来搬到中心区之后这样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现在我们也不会再回这里了,那样的生活也不会再有了。”
一个男声传来:“你很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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